母爱如天

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缠缠绵绵的韧劲，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把青石板铺就的巷弄泡得发亮。

林晚星撑着把边缘脱了胶的黑伞，站在“向阳花裁缝铺”斑驳的木门前，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凹凸的纹路。

门楣上那块褪色的招牌是母亲苏慧亲手漆的，米黄色的底色上，一朵向阳花歪歪扭扭地开着，花瓣边缘还沾着当年没清理干净的漆点。

二十三年了，这朵花陪着林晚星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服装设计师，也陪着苏慧从眼角无细纹的少妇，变成了鬓角藏着银丝的母亲。

“晚星？

怎么不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苏慧系着藏青色的围裙，手上还沾着几缕白色的棉线。

她的声音像巷口那口老井的水，清润又温和，瞬间驱散了林晚星心头积攒了一路的局促。

林晚星跟着母亲走进铺子里，潮湿的空气里立刻漫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棉布的柔软气息混着樟脑丸的微苦，还裹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铺子不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台老式缝纫机，机身是暗红色的，上面的木纹被岁月磨得光滑。

缝纫机旁的竹筐里，堆着几匹素色棉布，最上面那匹天蓝色的，和林晚星记忆里小学时穿的第一条连衣裙颜色一模一样。

“刚从工作室过来？

吃饭了没？”

苏慧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转身往厨房走，“我炖了排骨汤，还热着，给你盛一碗。”

“妈，我不饿。”

林晚星伸手想拦，却看见母亲己经端着一个白瓷碗从厨房出来，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几块玉米和胡萝卜沉在碗底，是她从小就爱吃的样子。

“怎么能不饿？

你这孩子，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苏慧把碗递到她手里，眼神里带着嗔怪，却又藏不住心疼，“快趁热喝，补补身子。”

林晚星捧着温热的瓷碗，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液蔓延到西肢百骸。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眼眶忽然就热了。

这半年来，她在工作室里熬了无数个夜晚，尝过外卖的油腻，也试过便利店的冷饭团，却再也没喝到过这样暖心暖胃的汤。

“对了，给你做了双棉鞋。”

苏慧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里屋，没多久就捧着一个深蓝色的布包出来。

她把布包放在林晚星面前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双黑色的棉鞋，鞋面用的是厚实的灯芯绒，鞋底是手工纳的千层底，针脚细密又整齐。

“你去年冬天总说脚冷，我就想着给你做双棉鞋。”

苏慧拿起一只棉鞋，轻轻摩挲着鞋面，“灯芯绒是去年赶集的时候买的，你说过喜欢这种绒面的质感。

鞋底纳了三十层布，应该够暖和了。”

林晚星看着那双棉鞋，喉咙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记得去年冬天，只是随口跟母亲提了一句“办公室空调不太热，脚总冻得发麻”，没想到母亲竟然记了这么久。

这段时间，她忙着筹备新系列的发布会，连给母亲打电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可母亲却把她的一句话，当成了头等大事。

“妈，你眼睛不好，怎么还做这个？”

林晚星伸手拿起棉鞋，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心里一阵发酸。

母亲年轻的时候，眼睛特别好，穿针引线毫不费力，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的视力也越来越差，去年体检的时候，医生还特意叮嘱过，让她少做费眼睛的活。

“没事，我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做，不费眼。”

苏慧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你试试合不合脚，要是大了或者小了，我再改改。”

林晚星放下汤碗，弯腰把脚伸进棉鞋里。

鞋子不大不小，刚好合脚，千层底踩在地上软软的，带着一股熨帖的暖意，从脚底一首传到心里。

她抬起头，看见母亲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孩子。

“很合脚，特别舒服。”

林晚星笑了笑，眼眶却更红了，“妈，谢谢你。”

“跟妈还客气什么。”

苏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温柔，“你工作忙，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

要是累了，就回家里来，妈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林晚星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总能看见母亲坐在缝纫机前，踩着踏板，“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那时候，她总喜欢趴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把一块块布料变成漂亮的衣服。

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了母亲刚做好的裙子上，吓得哭了起来，母亲却没有怪她，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妈再做一件就好”。

后来，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学了服装设计。

临走那天，母亲把一个装着衣服的行李箱递给她，里面塞满了她亲手做的衣服，从春装到冬装，一应俱全。

母亲说：“外面的衣服贵，妈给你做的穿着舒服，也合身。”

这些年来，她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漂亮的衣服，也设计出了很多被人称赞的作品，可最让她安心的，还是母亲亲手做的衣服，还是这间小小的裁缝铺，还是母亲的那句“累了就回家”。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林晚星坐在椅子上，穿着母亲做的棉鞋，手里捧着温热的排骨汤，看着母亲在铺子里忙碌的身影。

母亲正拿着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裁剪着一块浅蓝色的棉布，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林晚星忽然觉得，无论她走多远，无论她变得多么优秀，只要回到这里，回到母亲身边，她就还是那个可以撒娇、可以依靠的小姑娘。

而母亲的爱，就像这巷子里的阳光，就像这温暖的棉鞋，就像这碗温热的排骨汤，永远都在她身边，给她力量，给她温暖，让她在人生的道路上，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都能勇敢地往前走。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母亲正低头裁剪着布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专注又温柔。

林晚星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忙完这次的发布会，一定要多陪陪母亲，就像小时候母亲陪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