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良缘

一九九九年的腊月，外公走了，赵颖请假回家。

那一天，雪下得很厚，一脚踩下去，雪末子能灌进靴筒里。

外公的棺材就停在堂屋，铺着红绸。

父母请人给老人换上寿衣，外公的嘴角竟带着“笑”……乡里人看着也不敢多嘴，吊唁结束立马走人，谁也不敢多逗留。

赵家父女都是当兵的人，也没有人信这些……赵德山红着眼，把一封信递给了赵颖。

信是外公的亲笔，字迹抖得像风里的芦苇：“颖颖，见字如面。

我一生泄露天机太多，无妻无子，唯你是念。

戒指名‘璇玑’，乃先师所传，先师曾说过，`璇玑’可镇魂亦可招魂。

你若遇生死大难，滴血其上，可救你一命，但因果有循环，轻易不可滥用……”赵颖跪在灵前，把戒指攥得发烫。

屋外雪光刺目，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个“劫”可能不会那么简单……赵颖脑海里想着与外公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九九二年深秋，青江口镇被一层浅金色的雾罩着，像一幅刚刚揭开的旧画……镇中心老街尽头的门面上方，挂着一块“赵氏武馆”的褪漆木匾。

匾下，赵德山正带着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扎着马步。

孩子们龇牙咧嘴，汗珠落在青砖地上，转眼就被吸得干净。

赵德山西十岁上下，身材精瘦，一双眼睛像两颗烧红的炭，声音低沉：“膝盖再下去一寸！

今天谁偷懒，晚上加练一套通臂拳！”

武馆后墙外，是一条通向后山的小土路，赵德山的女儿赵颖就蹲在那条路边……她正在把外公给的《祝由十三科》摊在膝盖上，拿树枝在地上画符……她今年刚十三岁，细胳膊细腿，却能把一根拇指粗的柳枝掰成均匀的三截。

她一边背口诀，一边偷瞄武馆里的动静，生怕父亲突然冲出来检查她的文化课……赵德山总说：“拳脚是保命的，文化才是立命的。”

可赵颖更喜欢外公屋里的那股陈艾与丹砂混在一起的辛辣味……外公住在青江口镇外三里地的梨湾村里。

土墙围出的小院，门前的两棵老梨树，每到秋天里，叶子就掉光了，枝丫就像铁线一般。

老人耳背，得凑近他的左耳喊，他才会“啊？”

的一声，然后慢悠悠转过头来……可只要赵颖把掌心摊开，露出用朱砂写的符头，他混浊的眼睛就会“倏”地亮起来……那天，外公把赵颖叫进里屋，从樟木箱底摸出一本比砖头还厚的《玉匣记》，翻到一页，指给她看：“这是‘破地狱符’，下回你娘再骂你，你就把这符烧了，冲水给她喝，保准她三天不骂你。”

赵颖笑得首抖肩，外公却忽然收起笑意，枯枝般的手指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劫”……“记住，二十五岁这一年，你有一道生死关。”

赵颖吐了吐舌头：“那趁着外公在，我现在就过二十五岁的生日，行不行？”

外公扬起手，却只是轻轻将手落在她的头顶上。

“切莫胡说，劫躲不过，只能应！

你命硬着呢！

可命硬的人更要多做善事。”

外公语重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