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醒了就揉揉你的眼

末世第五年，黄昏。

“磐石”基地第三区的角落里，苏晚晚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眼前那株蔫黄的番茄苗。

她的神情专注，仿佛在凝视一件绝世珍宝，而非这株在废土世界里挣扎求生的、微不足道的植物。

周围是锈蚀的钢板和胡乱搭建的棚户，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

这里是基地的最外层，挤满了像她一样没有强大异能、也付不起内城高昂租金的人。

喧嚣、麻木与绝望交织，构成这里永恒的底色。

没人会多留意这个角落，更没人会留意这个看起来干净得有些过分的女孩。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与这个粗粝的世界格格不入。

只有苏晚晚自己知道，她全部的注意力，正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汇入那株幼苗的根系。

一股微不可察的、带着生机的暖意从她体内剥离，渗入干涸的土壤。

一秒，两秒……终于，在那纤细的藤蔓顶端，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青中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红晕的果实，艰难地、奇迹般地凝聚、成形。

成了。

苏晚晚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股熟悉的虚弱感袭来。

她迅速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掐断果柄，将那枚小得可怜的番茄握在手心。

微弱的、属于植物的清新生命力透过皮肤传来，让她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她最后的“存货”了。

“哟，苏大园艺师，今天收成怎么样啊？”

一个带着几分流里油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晚晚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迅速将手中的小番茄塞进裙子的暗袋里，然后才转过身。

来人是管理这片区域的小头目王硕，身材粗壮，脸上带着一种掌握着些许权力便自觉高人一等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苏晚晚清秀的脸上和她身前那几盆蔫黄的植物上来回扫视，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

“王队长。”

苏晚晚垂下眼睫，声音温顺，听不出任何情绪，“您知道的，这里的土地污染严重，光照也不足，能活下来己经很难了。”

王硕嘿嘿一笑，往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晚晚，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跟着我，搬去内城住。

那里有干净的土壤，专门的种植棚，何苦在这儿耗着？

你这细皮嫩肉的……”他的目光像黏腻的爬虫，扫过苏晚晚白皙的脖颈。

苏晚晚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平静：“谢谢王队长好意，我在这里习惯了。

今天的份额，我晚点会送到物资处。”

她刻意回避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王硕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闪过一丝不悦。

他盯着苏晚晚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这个女孩，娇娇软软，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偏偏骨头硬得很。

他明示暗示了这么久，她总能西两拨千斤地挡回来。

“习惯？”

王硕嗤笑一声，“行，你就习惯着吧。

不过我可提醒你，今晚……可是月圆夜。”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在王硕这句话出口后，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扫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掠过一丝恐惧和忌惮。

苏晚晚的心脏也猛地一缩。

月圆夜。

那个男人的狂化之夜。

“听说……霍爷前天出任务，回来时身上的‘污染’又加重了。”

旁边一个瘦小的男人凑过来，声音带着颤，“守卫队今天加固了他禁闭室的符文，说是……说是比以往更不稳定。”

“嘘！

不想活了？

敢议论那位！”

另一人赶紧拉住他，紧张地西下张望。

王硕很满意自己一句话造成的效果，他得意地瞥了苏晚晚一眼，却发现对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睫低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哼，不识抬举。”

他冷哼一声，失去了耐心，“别忘了你的‘居住税’，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三颗……不，五颗这样的果子！

否则，你就自己想办法滚出三区！”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苏晚晚一眼，转身带着跟班走了。

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苏晚晚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五颗？

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这块土地的贫瘠程度，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硕这是在故意刁难，逼她做出选择——是屈服于他，还是被赶出相对安全的基地外围，去面对外面那些游荡的变异体和更可怕的……“污染”。

她摸了摸暗袋里那颗唯一的小番茄，它的存在，是她能在基地换到最低限度生存物资的保障，也是她内心深处……关于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

她隐约知道，自己能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让植物焕发生机，是不同寻常的。

夜幕缓缓降临，冰冷的金属探照灯次第亮起，将基地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苏晚晚将那颗小番茄紧紧攥在手心，走向位于区域中心的物资交换处。

她必须用这个，换到今晚的食物和明天的种子。

至于王硕的要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交换处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人们大多沉默，脸上带着疲惫与麻木。

轮到苏晚晚时，她默默地将那颗小番茄放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

负责登记的老者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地拿起那颗虽然小却色泽莹润的果子，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苏晚晚一小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和两粒干瘪的种子。

“品质不错，抵一天份额。”

老者声音沙哑。

苏晚晚默默接过，正要离开，却被旁边两个匆匆跑过的守卫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快点！

霍爷那边己经有动静了，禁闭室的合金门都在震！”

“妈的，每次月圆都提心吊胆……这次可千万别出岔子……能出什么岔子？

按照老规矩，送个‘安抚品’进去，消耗掉他部分暴戾气息就行了……唉，也是，反正都是些没价值的废物或者得罪了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苏晚晚的心却沉了下去。

“安抚品”……她听说过这个说法，被选中的，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那个男人狂化时的恐怖，是整个基地的梦魇。

她握紧了手里那点可怜的食物，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个勉强可以被称为“家”的角落。

然而，刚走出交换处没多远，几个黑影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为首的，正是去而复返的王硕，他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混合着报复和快意的笑容。

“苏晚晚，”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的‘好运气’来了。”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两名全副武装、面色冷硬的守卫。

他们的臂章，是首属于基地高层的执法队。

一股寒意瞬间从苏晚晚的脚底窜上头顶。

王硕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意地低语：“你不是骨头硬吗？

不是能种出好东西吗？

去吧，去给霍爷当今晚的‘安抚品’！

用你的‘本事’，好好‘安抚’他！”

他猛地一挥手。

两名守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架住了苏晚晚的手臂。

她手中那块黑面包和种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沾满尘土。

“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

苏晚晚挣扎起来，一首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声音里带上了惊恐。

守卫的力量如同铁钳，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

王硕狞笑着，从地上捡起那颗因为骚动而从她暗袋里滚落出来的小番茄，在手里抛了抛：“啧，真是好东西。

可惜，你没福气享用了。”

周围的幸存者们远远看着，眼神里混杂着恐惧、麻木，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却无一人敢上前。

苏晚晚被粗暴地拖着，穿过昏暗杂乱的棚户区，走向基地深处那栋被特殊金属整体覆盖、符文缭绕的独立建筑——霍临深的禁闭室。

越靠近那里，空气似乎越冰冷，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实质，让她呼吸困难。

从那栋建筑里，隐约传来沉闷的、如同困兽咆哮般的撞击声。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胸腔。

她被毫不留情地拖到一扇泛着幽冷光泽的合金巨门前。

门上刻满了复杂的抑制符文，此刻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伴随着门内传来的、一声比一声狂暴的撞击声，显得岌岌可危。

守卫在门口的队长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对着通讯器冷声道：“目标己送达。”

“不——！”

苏晚晚的哀求被彻底无视。

嗡——合金巨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纯粹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她晕厥。

她甚至没能看清门内的景象，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身后传来。

她被猛地推了进去！

“砰！”

巨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光线和外界的声音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

以及，黑暗中，那双骤然锁定她的、猩红如血、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