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小法术 万病一碗水

广州天河城中村的夏夜，总裹着一股混了糖水香、油烟味的湿热。

徐真坐在 “徐记便利店” 的收银台后，面前摊着两样东西：一本封面磨白的《民俗笔记》，是他大学毕业论文的参考书，页边贴满了泛黄的便签 —— 记着 “西关亥时后不拍门珠江船民灵爱缠旧搪瓷杯” 这类民俗细节；另一本是用蓝布包着的线装书，封面上朱砂写的 “茅山小法” 西个字，被他用透明胶小心粘过，边角还能看到被撕咬的痕迹。

“又翻那本破书？”

收银台的对讲机突然响，是父亲从深圳打来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曾祖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别碰，当年要不是你爷爷拦着，我早把它烧了。”

徐真把线装书往桌下推了推，应了声 “知道了”。

他懂父亲的抗拒 —— 小时候他指着便利店门口的空巷子喊 “有阿伯蹲在那儿哭”，父亲当着街坊的面骂他 “瞎说话”，夜里却偷偷把桃木平安扣塞进他枕头下，恶狠狠地说 “戴着，别再提看到什么”。

首到上了大学民俗专业，老师讲 “阴阳眼多与家族术法传承相关”，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双能看见 “不沾尘人影” 的眼睛，还有桌下这本茅山小法手札，都是曾祖徐守真留下的。

曾祖是广州老辈人嘴里的 “徐半仙”，抗战时在西关摆过问事摊，靠简化的茅山小法帮街坊驱邪，1966 年躲 “除西旧” 时假死过一次，后来就没了声响。

父亲总说 “那些本事害了曾祖”，却不知道徐真高中时在阁楼翻到这本手札时，里面夹着张字条，是曾祖的字迹：“后人若能见灵，勿惧，用小法护己，勿用害人，记‘民俗辨灵，心正符灵’。”

这话像道惊雷，让他攥着纸条的手都发颤：原来曾祖早知道，他会继承这双眼睛。

从那天起，他就偷偷对着茅山小法学画低阶符咒，还把民俗课上学的民俗知识往里面补 —— 比如手札里写 “安灵符可镇弱灵”，他就在旁边批注 “广州地缚灵多因执念困于旧地，画符时加一滴珠江水，适配性更强”。

“叮 ——” 便利店的门被风推开，挂在门楣上的铜铃晃了晃。

徐真抬头，看见个穿蓝色工装的老人站在冰柜前，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杯身上 “广州造船厂” 的字样快磨没了。

老人没拿东西，只是盯着冰柜里的荔枝汽水发呆，裤脚离地面半寸，夜风卷着地上的糖纸飘过，他的衣角却纹丝不动。

徐真的指尖顿了顿，摸出桌下的《民俗笔记》，翻到 “珠江船民灵” 那一页：“多为清末至八十年代船工，执着于生前常用旧物，现身时多在靠江商铺，无恶意，可赠其生前常用之物安抚。”

他又瞥了眼手札里的 “安灵符” 图谱 —— 这是他最熟的低阶符，三笔就能画完：横画 “地”，撇画 “气”，最后点一点朱砂代表 “安”，咒文也只有 “勿躁，归处” 西个字，曾祖特意标注 “广州灵体易懂粤语，念咒用白话更灵”。

他从抽屉里摸出裁好的黄符纸，蘸了点提前调的朱砂（按手札说的，加了半滴早上接的珠江水），低头画符。

笔尖顿了顿，最后那点朱砂歪在了符纸边缘 —— 还是没画准，他自嘲地笑了笑，把符纸折成小方块攥在手心，起身拿了瓶玻璃瓶装的荔枝汽水，放在老人面前：“阿伯，这款是老包装，您要吗？”

老人慢慢抬起头，徐真这才看清他的脸 —— 皱纹里沾着点江水的潮气，眼神却很温和。

“多谢小伙子，” 老人的声音飘悠悠的，像从江面上传来，“我家老婆子以前总爱喝这个，当年码头边的铺子都有卖。”

他拿起汽水，指尖碰过瓶身时，汽水突然少了半瓶，却没洒出一滴。

徐真攥着符纸的手紧了紧，没敢多问。

老人又站了会儿，说 “你曾祖当年帮过我，说珠江边的芦苇荡能藏魂，让我多去看看”，说完就往门外走，身影穿过玻璃门时，像水汽一样淡了些，地上只留下张泛黄的粮票 ——1982 年的越秀粮局粮票，票边印着个小小的 “船” 字，和札记里记的 “广州船民家属粮票标记” 一模一样。

他把粮票夹进札记，手心的符纸还带着点温度。

刚才画错的地方没影响，看来曾祖说的 “心正符灵” 是真的。

收银台的钟敲了十一点，手机突然响了，是隔壁巷子的张阿姨：“阿真，我家囡囡今晚总哭，说看到床底下有个穿花衣的阿婆，你能不能…… 来看看？”

徐真看了眼桌下的线装书，又摸了摸脖子上的桃木平安扣 —— 这是爷爷偷偷留给他的，内侧刻着微型安魂符，戴了这么多年，能让灵体的轮廓模糊些，不那么吓人。

他应了声 “马上来”，挂了电话，把札记和笔记塞进背包，又从货架上拿了包艾草 —— 札记里写 “孩童失魂，用艾草煮水擦额头，再配安灵符，比单纯画符管用”。

锁便利店门时，他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又摸了摸背包里的手札。

其实他不是想当 “半仙”，只是每次用民俗知识辨出灵体，用自学的半吊子小法帮人解决麻烦时，总觉得离曾祖说的 “护己护人” 又近了点。

夜风从珠江边吹过来，带着芦苇的气息，背包里的手札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在回应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