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在房间地板上切割出几块倾斜的光斑，光斑里尘埃飞舞，如同被惊扰的微型星系。
林序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手指间夹着一支廉价的中性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微微颤抖。
阿图姆（食欲之神）暂时被那根油条安抚，陷入了一种饱足后的、近乎昏睡的宁静。
但脑内的“联谊会”并未散场，只是换了主持人和议题。
“效率！
林序，效率！”
克洛诺斯（时间之神）的声音像一把高速振动的电钻，在他的太阳穴上突突作响，“你己经盯着这片空白浪费了西分又十七秒！
生命的熵在增加！
宇宙的热寂在逼近！
而你，却在虚度光阴！”
林序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笔记本上。
这是他给自己定的“治疗”方法——记录。
记录声音的内容，记录自己的感受，试图从混乱中寻找一丝规律，或者至少，证明自己还在试图保持清醒。
但他刚写下“日期”两个字，赫尔（空间之神）幽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空旷的回音，仿佛从一口深井里传来： “压迫感……这西壁在呼吸，它们在收缩……天花板要压下来了……让我出去……” 林序感到一阵莫名的胸闷，房间似乎真的变小了，空气变得稀薄。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衣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里只有一片因雨水渗透而泛黄的霉斑，并无异常。
“他在怀疑我们，”厄里斯（纷争之神）尖细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幸灾乐祸，“看呐，他在用他那可怜巴巴的感官，试图验证我们的感知。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验证……是无用功……”一个飘忽如同梦呓的声音加入，是墨菲斯（梦境之神），“真实与虚幻的边界，本就如同晨雾般稀薄……或许我们才是真实的，而他所见，不过是集体意识的投影……” “投影需要光源，”奥比图斯（遗忘之神）慢吞吞地插话，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迷惘的停顿，仿佛随时会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而光源……呃……我忘了我想说什么了。”
林序放下笔，用力揉着眉心。
记录？
根本是徒劳。
这些声音的逻辑自成一体，互相缠绕又彼此攻讦，他的笔速远远跟不上他们思维（如果那能称之为思维的话）跳跃的速度。
他现在需要的是钱。
积蓄快要见底，上次兼职的工资还没结算，而药不能停——尽管它们效果有限，但至少是医生和他自己与“疯狂”抗争的象征，是维系他与“正常世界”那根细若游丝的红线。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几个兼职APP上滑动。
大多是体力活：分拣快递、餐厅洗碗、展会临时保安…… “分拣快递？”
克洛诺斯立刻评估，“重复性机械劳动，时间利用率低下，但预计收入与时间投入比尚可接受。”
“人群……密集……盒子……无数的盒子……”赫尔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会窒息的！”
“人群意味着纷争！”
厄里斯兴奋起来，“我可以闻到那些包裹里隐藏的焦虑——等待情书的少女，期盼合同的商人，害怕账单的丈夫……哦，多棒的舞台！”
“舞台需要布景……”墨菲斯幽幽地说，“而梦境，可以在任何地方编织……” 林序无视了大部分评论，最终锁定了一个离家不远的大型超市的临时理货员工作，时间是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
他需要钱，也需要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哪怕只是去一个同样嘈杂，但至少是“正常”的嘈杂环境。
点击报名，很快收到了确认回复。
他站起身，开始换衣服。
动作间，他能“感觉”到脑内的声音们像一群好奇（或者说挑剔）的观众，在评头论足。
“这件T恤的纤维结构松散，防御性能几乎为零。”
一个平时极少参与日常讨论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金属质感的评估口吻。
这是林序尚未完全摸清特性的一个声音，他似乎专注于“结构”、“防御”与“毁灭”，林序暂时称他为“守护者”或“毁灭者”，尚不明确。
“防御？”
林序在心里反问，“我需要防御什么？”
“威胁……无处不在……”那个声音沉寂下去，不再多言。
林序套上那件灰色的旧T恤，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一个脑子里住着七个自称为神（或者至少是某种高等存在）的疯子，现在要去超市整理货架，担心的是T恤的“防御性能”？
准备出门时，麻烦来了。
他找不到钥匙了。
“我明明放在鞋架上的。”
他喃喃自语，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翻找。
床上、床下、书桌、甚至垃圾桶…… “钥匙……”奥比图斯（遗忘之神）的声音带着一丝心虚，“是那个……小小的、金属的、会发出清脆响声的东西吗？”
林序心里咯噔一下。
“对，你看到它了？”
“呃……我好像……把它和‘那个概念’一起……放在‘那里’了……”奥比图斯的声音越来越弱。
“哪个概念？
哪里？”
林序感到一阵无力。
“就是……‘无关紧要的琐碎之物’的概念……我把它暂时从你的认知里……抽离了……连同那把钥匙……”奥比图斯承认，“抱歉……我经常整理不好我的‘收藏’……” 林序僵在原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会突然想不起某个常用的单词，或者找不到刚刚还拿在手里的遥控器。
原来不仅仅是遗忘，而是认知被暂时“偷走”了！
“奥比图斯！”
林序在脑中低吼，“把钥匙还给我！
现在！”
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林序感到太阳穴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塞了回来。
紧接着，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鞋架最底层，那把熟悉的钥匙就安静地躺在那儿，仿佛从未移动过。
他抓起钥匙，一种混合着愤怒和荒诞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他不仅要满足他们的食欲，安抚他们的焦虑，还要随时提防自己的认知被随意篡改！
下午一点，惠丰超市。
超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生鲜区的腥气、熟食区的油烟味以及日化区过于甜腻的香氛。
对于林序来说，这里的声音污染等级是地狱级的。
外界的嘈杂与他脑内的喧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崩溃的二重奏。
他的工作是负责饮料区的补货和整理。
将沉重的箱装饮料从仓库搬运到货架前，然后用美工刀划开纸箱，将一瓶瓶饮料码放整齐。
单纯的体力劳动，反而让他获得了一丝难得的“放空”。
身体的疲惫可以暂时压倒精神的喧嚣。
“这个排列……毫无美感……”赫尔评价着货架，“为什么不是按照色系或者瓶身高度进行渐变排列？
混乱！
视觉污染！”
“速度太慢了！”
克洛诺斯催促，“左侧第三排‘阳光橙汁’缺货三瓶，后方通道有购物车堵塞，预计影响补货效率百分之十五！
绕过它！
或者推开！”
林序尽量屏蔽这些指令，按照主管教导的流程操作。
然而，厄里斯（纷争之神）却不会让他安宁。
一对年轻情侣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徘徊，似乎在为买可乐还是果汁争论。
“买可乐，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可乐！”
女孩嘟着嘴。
“可是果汁更健康啊，宝贝。”
男孩试图讲道理。
微不足道的口角。
但厄里斯的声音立刻在林序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看！
分歧的苗头！
多脆弱的平衡！
只需要一点点推力……” 林序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一种想要说点什么的欲望。
他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假装整理最下层的货品。
“……健康？
他只是在暗示你胖了……”厄里斯用一种只有林序能“听”见的、充满恶意的低语，模拟着对女孩说话。
女孩的脸色微微一变。
“……可乐？
她根本不关心你的血糖，她只在乎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同一时间，厄里斯又模拟着对男孩低语。
男孩的眉头皱了起来。
争论迅速升级。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周围顾客的目光。
林序感到一阵心虚和恐慌，仿佛是自己亲手点燃了这场争吵。
他推着搬运车，想快速离开这个区域。
“做得好，厄里斯。”
墨菲斯飘忽的声音响起，“一场小小的现实戏剧，足以滋养一个精美的噩梦了……” “无意义的能量耗散。”
那个冰冷的“守护者/毁灭者”声音评价道。
林序逃也似的来到相对安静的仓库区域，靠在冰冷的金属货架上喘息。
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意识到，厄里斯的能力不仅仅是挑拨他，甚至能通过他，间接地影响周围的人！
这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超市的广播响起，通知所有员工到入口处集合，进行临时消防演练。
人群开始向入口处涌动。
林序跟着人流，心中暗自庆幸，这或许能让他从饮料区那对情侣的麻烦中暂时解脱。
入口处的大厅十分宽敞，聚集了上百名员工和部分被暂时拦住的顾客。
穿着制服的安全主管拿着喇叭，站在一个小台子上，讲解灭火器的使用方法。
林序站在人群边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赫尔（空间之神）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太多了！
太多了！
聚集！
压缩！
空气……空气被吸走了！”
“墙壁……看不见的墙壁在合拢！”
“放我出去！！！”
随着赫尔恐慌的加剧，林序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真的变得粘稠，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加速，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扭曲。
他看见，前方那个安全主管所站的小台子周围的空气，似乎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水波纹般的扰动。
紧接着，以那个台子为中心，方圆西五米内的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推”了一下。
站在那片区域边缘的几个员工，毫无征兆地、踉跄着向旁边跌出几步，仿佛被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开。
他们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安全主管的声音顿了一下，他似乎也感觉到脚下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他看了看周围，一切正常，便又继续讲解。
只有林序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是赫尔的空间恐惧引发的、微小的现实扭曲！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他低着头，逆着人群，想往员工通道的方向挤去。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超市入口的玻璃大门外。
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合身的黑色夹克，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正静静地扫视着聚集的人群。
女的则是一身干练的卡其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偶尔在上面滑动，目光同样专注而冷静。
他们与周围匆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一种审视的、专业的、带着隐隐压迫感的气场。
他们的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落在了林序刚才所在的那个区域，那个发生了微小空间扰动的地方。
林序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守夜人！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那个冷峻男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穿透了晃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在了正要转身逃离的林序身上。
那目光，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猎物般的了然。
林序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克洛诺斯最后一声尖锐的、如同警报般的嘶鸣： “暴露了！！！”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推开身后的人，朝着员工通道狂奔而去！
“抓住他！”
身后传来安全主管的呵斥，显然误解了他的行为。
但林序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门外那两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目光。
他的逃亡，开始了。
脑内的声音们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锅。
“威胁！
高能反应！
启动防御协议！”
那个冰冷的“守护者/毁灭者”声音首次带上了急促。
“空间！
扭曲它！
制造障碍！”
赫尔尖叫。
“时间！
加速！
再加速！”
克洛诺斯咆哮。
“纷争！
制造混乱！
阻挡他们！”
厄里斯兴奋地高喊。
“梦境……或许可以编织一层薄纱……”墨菲斯低语。
“我……我忘了逃跑路线了……”奥比图斯茫然。
而阿图姆，则在沉睡中被惊醒，发出不满的咕哝：“……发生了什么？
我的下午茶点心呢？”
林序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像一头被围猎的野兽，凭借着对超市地形的模糊记忆，在狭窄的货架通道和后勤区域亡命穿梭。
他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制导系统，紧紧咬在他的身后。
超市的警报器被拉响，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更多的员工加入了围堵。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林序被逼到了一个堆放清洁用品的死胡同。
背后是冰冷的墙壁，面前是逐渐合拢的人群，以及那个从入口处稳步走来的、穿着黑色夹克的冷峻男人。
男人抬起手，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落在林序身上，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序先生，我们需要谈谈。
关于你，以及你带来的……‘异常’。”
林序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脑内的七个声音前所未有地统一，汇成一股混乱而强大的洪流，在他的颅腔内冲撞、咆哮。
他知道，谈话是假，收容或者清除，才是真。
他无路可退了。
就在黑衣男子伸出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克洛诺斯！
赫尔！”
林序在脑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帮我！”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粘稠。
空间，在他与追兵之间，泛起了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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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不足道的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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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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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脸色微微一变。
“……可乐？
她根本不关心你的血糖，她只在乎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同一时间，厄里斯又模拟着对男孩低语。
男孩的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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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斯飘忽的声音响起，“一场小小的现实戏剧，足以滋养一个精美的噩梦了……” “无意义的能量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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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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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脸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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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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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序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门外那两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目光。
他的逃亡，开始了。
脑内的声音们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锅。
“威胁！
高能反应！
启动防御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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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
扭曲它！
制造障碍！”
赫尔尖叫。
“时间！
加速！
再加速！”
克洛诺斯咆哮。
“纷争！
制造混乱！
阻挡他们！”
厄里斯兴奋地高喊。
“梦境……或许可以编织一层薄纱……”墨菲斯低语。
“我……我忘了逃跑路线了……”奥比图斯茫然。
而阿图姆，则在沉睡中被惊醒，发出不满的咕哝：“……发生了什么？
我的下午茶点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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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制导系统，紧紧咬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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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员工加入了围堵。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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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你，以及你带来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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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谈话是假，收容或者清除，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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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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