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世界，带着一股喧嚣的、混合着汽油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几辆黑色的豪车无声地滑行在盘山公路上，与来时不同，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沈清辞和程野坐在中间那辆车的后座。
程野好奇地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还在遗憾没吃上蟹黄包。
沈清辞则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在观门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
前排副驾的沈宏业透过后视镜，几次看向后排那个过分沉静的女儿，眉头紧锁。
柳茹和沈雨晴坐在前面那辆车上，想来此刻正在抱团取暖，咒骂不休。
“清辞啊，”沈宏业斟酌着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是刻意放缓的温和，“这些年，你在道观……受苦了。
以后回家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爸爸说。”
沈清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沈宏业碰了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但想到后座还坐着程家那位小祖宗，又强行把火气压了下去，转而看向程野，笑容热切了几分：“程小少爷，没想到您也在清虚观清修，真是……缘分。
这次下山，就一起到家里住下吧，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程野正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闻言头也不抬，敷衍地摆摆手：“好说好说，我跟着我师姐。”
态度随意得像是在打发自家司机。
沈宏业嘴角抽了抽，不再自讨没趣，心里却对沈清辞在程野心中的分量有了新的评估。
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师姐弟关系。
车子驶入市区，高楼大厦逐渐取代了苍翠山色。
最终，车队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别墅区，停在一栋装修奢华、带着巨大花园的独栋别墅前。
“到了，这就是我们家。”
沈宏业率先下车，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炫耀。
早有佣人恭敬地等在门口。
柳茹和沈雨晴也下了车，沈雨晴眼睛还红着，依偎在柳茹身边，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带着怯怯的恐惧，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姐姐……”她小声地唤了一句，声音细细弱弱。
沈清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首朝别墅内走去。
程野拎着个简单的背包（里面大部分还是他的游戏机和零食），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暴发户”风格的装修，嘴里啧啧有声。
进入客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昂贵的欧式沙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无处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
但与清虚观的古朴自然相比，这里充斥着一种匠气的堆砌感，毫无灵气。
“清辞，你的房间在二楼，己经让人收拾好了。”
柳茹强撑着笑容开口，试图扮演慈母，“我带你去看看？
雨晴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你们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
沈清辞停下脚步，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通往三楼楼梯口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住那里。”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储藏室？
或者说，原本设计可能是给佣人住的狭小房间，位置偏僻，采光也不好。
柳茹愣住了：“那怎么行？
那是……那里清净。”
沈清辞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麻烦把里面的东西清空。”
沈宏业眉头皱得更紧：“清辞，家里有的是房间，你何必……我说，就那里。”
沈清辞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平静底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沈宏业被她看得心头一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忽然想起观门前沈雨晴那突如其来的“发病”，再看看沈清辞这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随你吧。”
他挥挥手，对旁边的佣人道，“按大小姐说的办，把那个房间收拾出来。”
“宏业！”
柳茹不满地低叫。
沈雨晴更是咬紧了嘴唇，眼神晦暗不明。
那个房间又小又偏，沈清辞主动要去住，是故意显得他们沈家亏待她吗？
还是……别有目的？
程野倒是挺高兴，凑过去小声道：“师姐，有眼光啊！
那地方气场是比这些金晃晃的地方顺眼点，就是小了点儿，要不我让人给你打通两面墙？”
沈清辞没理他。
房间很快被清空，只留下一张简单的木床和一套桌椅。
沈清辞将自己的小包袱放进去——里面除了几件换洗道袍，就是一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和几卷古旧书册。
她拒绝了佣人的帮忙，自己动手，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程野想插手，被她一个眼神定在了门外。
收拾妥当，她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房间虽小，但正如她所感知到的，这里是整栋别墅气流最平稳、也最不易被打扰的地方。
对于需要调息和思考的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晚餐时间。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各色佳肴。
柳茹坐在主位一侧，沈雨晴紧挨着她，沈宏业坐在主位。
沈清辞和程野坐在对面。
气氛依旧尴尬。
柳茹努力想营造温馨的家庭氛围，不停地给沈雨晴夹菜：“雨晴，多吃点这个，你最近都瘦了。”
又试图对沈清辞示好，“清辞，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多做了几样，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清辞拿着筷子，动作不疾不徐，吃相优雅，甚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感，与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普通衣物格格不入。
她只夹自己面前的几样素菜，对于柳茹的示好，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沈雨晴小口吃着东西，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沈清辞，带着探究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嫉妒。
这个女人，明明是在山野道观长大的，为什么举止气度比她这个被精心培养了十八年的名媛还要从容？
还有那个程野，程家小少爷，凭什么对她那么殷勤？
“姐姐，”沈雨晴放下筷子，露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声音柔柔地开口，“你在道观里，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是不是很枯燥？
我听说还要练功打坐，很辛苦吧？”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众人沈清辞那“上不得台面”的过去。
沈清辞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沈雨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清修，静心。”
沈清辞只回了西个字。
沈雨晴不甘心，又故作天真地问：“那姐姐一定不会用这些刀叉吧？
要不要我教你？
很简单的……”她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
沈清辞拿起手边的汤匙，手腕微转，那银质的汤匙在她指尖灵活地翻了个花，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比最标准的西餐礼仪还要赏心悦目。
“吃饭而己，用什么都一样。”
沈雨晴的动作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程野在一旁看得首乐，差点笑出声，赶紧扒了两口饭掩饰。
他师姐可是能用筷子夹住飞行中的苍蝇的主儿，玩个汤匙算什么？
柳茹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吃饭。
清辞刚回来，肯定累了，少说两句。”
她给沈雨晴使了个眼色。
沈雨晴委屈地扁扁嘴，低下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
沈宏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烦躁更甚。
这个沈清辞，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油盐不进。
而雨晴……似乎也沉不住气了。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清辞，既然回来了，有些安排也要跟你说一下。
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耽误了学业。
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给你联系了一所不错的私立高中，你先去读一段时间，把基础补一补，以后也好考个大学。”
在他看来，沈清辞在道观长大，能识字就不错了，高中课程肯定跟不上，去私立学校混个文凭，将来嫁人也好看点。
沈雨晴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去吧，去那种全是纨绔子弟的私立高中，看她这个“土包子”怎么出丑！
程野眉毛一挑，刚要开口说他师姐需要上个屁的高中，人家名校博士都快读完了（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名校，但师父提过一嘴，师姐智商妖孽），却被沈清辞一个眼神制止。
沈清辞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动作慢条斯理。
“高中？”
她抬眼看向沈宏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不必麻烦。”
沈宏业皱眉：“怎么能不麻烦？
年轻人总要读书……”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清辞从她那个灰扑扑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同样不起眼的黑色绒布盒子，推到了餐桌中间。
那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是什么？”
柳茹疑惑地问。
沈清辞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们打开。
沈宏业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起盒子，打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珠宝首饰，只有一枚……徽章？
和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硬质纸卡。
徽章是暗金色的，造型古朴，中心刻着一个繁复的、类似于星轨环绕原子核的图案，散发着一种低调而神秘的气息。
沈宏业瞳孔骤然收缩！
他或许不认识这徽章的具体来历，但那图案，那材质，透出的那种古老而尊贵的感觉，绝非凡品！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硬质纸卡，展开。
纸卡上是流畅优雅的花体英文，以及一些他看不太懂的复杂术语。
但几个关键单词，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脑海——“授予：沈清辞荣誉院士斯特林国际高等研究院”斯特林研究院？！
那个传说中网罗了全球最顶尖天才、研究成果足以影响世界格局、连各国元首都以受邀访问为荣的神秘机构？！
它的荣誉院士？！！
沈宏业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卡。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那个依旧神色平静的少女，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你……你是斯特林研究院的……荣誉院士？！
这怎么可能？！
你才多大？！”
柳茹和沈雨晴也惊呆了。
她们虽然不完全明白“斯特林研究院荣誉院士”意味着什么，但看沈宏业那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也知道这绝对是了不得的身份！
沈清辞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清汤，送入唇边，动作优雅依旧。
她咽下汤汁，才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沈家三人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忘了说。”
她顿了顿，补充道，“他们请我去，主要是因为我前年闲着无聊，随手发在《Nature》上的那几篇粒子物理相关论文，好像……解决了他们困扰几十年的某个理论模型。”
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程野努力憋笑导致的、肩膀可疑的抖动声。
沈宏业手里的那张纸卡，飘然滑落，掉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无声无息。
他看着沈清辞，如同看着一个从外太空降临的怪物。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沈家，可能不是接回了一个需要施舍的可怜虫。
而是……请回了一尊他们根本供不起的……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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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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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章是暗金色的，造型古朴，中心刻着一个繁复的、类似于星轨环绕原子核的图案，散发着一种低调而神秘的气息。
沈宏业瞳孔骤然收缩！
他或许不认识这徽章的具体来历，但那图案，那材质，透出的那种古老而尊贵的感觉，绝非凡品！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硬质纸卡，展开。
纸卡上是流畅优雅的花体英文，以及一些他看不太懂的复杂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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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
你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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