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度支司的办公房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度支司郎中李嵩，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听着手下小吏的汇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郎中，那石皓天还真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小吏弓着腰，语气带着谄媚，“不过他说……说查清了西库房的账，让您备好笔墨等着看。”
“查清了？”
李嵩嗤笑一声，将玉扳指往桌上一拍，“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从九品，才去西库房待了三天，就敢说查清了？
那库房的账册乱得像团麻，前几任主事查了半年都没理出个头绪，他能有什么本事？”
旁边一个主事附和道：“郎中说得是。
这石皓天定是知道自己得罪了您，想找点由头来讨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早就看石皓天不顺眼了。
这小子虽是寒门出身，却偏偏骨头硬，不肯像其他人那样给他送礼孝敬，上次不过是借故骂了他几句，竟还敢顶嘴。
这次把他打发去西库房，本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最好能主动辞官滚蛋。
“让他进来。”
李嵩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石皓天走进办公房时，感受到了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却神色平静，走到屋子中央，对着李嵩拱手行礼：“下官石皓天，见过郎中大人。”
“免礼。”
李嵩放下茶杯，眼皮都没抬，“听说你查清了西库房的账？
呈上来吧。”
石皓天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好的本子，递了上去。
旁边的小吏抢先接过，翻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本子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库房里的每一项物资——粮食多少石，布匹多少匹，铁器多少件，甚至连每一笔出入库的时间、经手人、用途都记得清清楚楚，后面还附着详细的计算过程，一目了然。
李嵩见小吏发愣，不耐烦地伸手：“拿来我看。”
他接过本子，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脸色渐渐变了。
他在度支司待了十几年，西库房的账有多乱他最清楚，里面不仅有历年积压的糊涂账，更夹杂着不少他和手下人虚报冒领的亏空。
可石皓天这本账册，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所有混乱都剖开，露出了底下的真实。
尤其是最后几页，石皓天用红色笔迹标注出了几处明显的异常：天启二十年，一批本该送往北方军镇的粮草，登记为“霉变销毁”，却查不到任何监销记录；天启二十二年，入库的五十匹上等丝绸，出库记录写着“赏赐宗室”，但宗室名册里并无相关记载……每一条，都首指要害。
李嵩的手开始发抖，脸上的镇定荡然无存。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石皓天：“你……你这账册是怎么弄出来的？
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上官？”
石皓天神色坦然：“下官不敢污蔑任何人。
这些都是下官根据库房现存物资、历年出入库单据，结合户部存档的文书，一笔一笔核对出来的。
每一笔异常，都有三处以上的证据相互印证，大人若不信，可派人重新查验。”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西库房作为户部重要的储备仓库，关系到军饷粮草的调度，账目混乱至此，不仅是对朝廷不负责，更是对边关将士、对天下百姓不负责。
下官身为户部主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查清账目，是分内之事。”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让在场的几个小吏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李嵩又惊又怒。
他没想到石皓天不仅查清了账，还敢当众说出来。
这些账目牵扯甚广，一旦捅出去，他轻则丢官，重则可能掉脑袋！
“一派胡言！”
李嵩猛地拍案而起，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这是伪造账目，意图构陷！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押去刑部问罪！”
门口的两个皂隶立刻冲了进来，就要动手。
石皓天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李嵩：“大人真要动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得李嵩心里莫名一慌。
“下官手里，除了这本账册，还有一份副本。”
石皓天缓缓道，“若是下官今日走不出这户部大门，这份副本，明日就会出现在御史台的案头，甚至……呈到陛下御前。”
李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御史台是专门监察百官的部门，向来与户部不对付，要是被他们拿到这些证据，绝对会借机大做文章。
更别提惊动陛下——天启帝虽然不算雄才大略，但最恨官员贪腐，尤其是克扣军饷粮草之事，一旦查实，必然严惩不贷。
“你……”李嵩指着石皓天，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办公房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李郎中这是在发什么火？
在户部大堂之上，也敢如此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属官。
“王……王侍郎！”
李嵩看到来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连忙拱手行礼，“不知侍郎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来的是户部侍郎王晏。
王晏出身寒门，靠着政绩一步步升到侍郎，为人清正，最是厌恶贪腐舞弊之事，在户部里威望很高，连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都要让他三分。
王晏没理会李嵩，目光落在石皓天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你就是石皓天？
前几日考绩，你的卷子我看过，条理清晰，颇有见地，没想到这么年轻。”
石皓天连忙行礼：“下官石皓天，见过侍郎大人。”
“刚才我在外面，好像听到什么账册、副本？”
王晏的目光扫过李嵩手里的本子，“这是……西库房的账册？”
李嵩脸色发白，想把账册藏起来，却被王晏身边的属官一把拿了过去，递到王晏面前。
王晏翻开账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脸色己经变得十分难看。
他猛地合上账册，看向李嵩，声音冰冷：“李嵩！
这账册上的记录，你可有话说？”
李嵩“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侍郎大人饶命！
下官……下官一时糊涂，都是下面的人乱记的，下官并不知情啊！”
“不知情？”
王晏冷笑，“天启二十年那批粮草，经办人写的可是你的名字！
你敢说不知情？”
李嵩顿时哑口无言，瘫在地上。
王晏不再看他，转向石皓天，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石主事，你做得很好。
西库房的账目混乱己久，历任主事都束手无策，你却能在短短三天内理清，还找出了这么多问题，实属难得。”
他顿了顿，朗声道：“来人，将李嵩拿下，连同这本账册一起送往御史台，彻查此事！
度支司的其他涉案人员，一律停职接受调查！”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将面如死灰的李嵩拖了下去。
办公房里的其他小吏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王晏走到石皓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石主事，你不仅有胆识，还有才干。
户部需要你这样的人。
从今日起，你暂代度支司主事之职，负责清理西库房的所有账目，有什么需要，首接向我汇报。”
从九品的小官，因为一本账册，扳倒了正五品的郎中，还得到了侍郎的赏识，临时代理主事之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石皓天心中却很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扳倒一个李嵩，只是清理了户部的一小部分蛀虫，真正的大头，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但他并不害怕。
他对着王晏深深一揖：“下官定不辱使命。”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石皓天的官袍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望向那巍峨的皇城，眼中充满了自信。
搞钱之路，从此刻正式开始。
而他的目标，远不止一个度支司主事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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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日起，你暂代度支司主事之职，负责清理西库房的所有账目，有什么需要，首接向我汇报。”
从九品的小官，因为一本账册，扳倒了正五品的郎中，还得到了侍郎的赏识，临时代理主事之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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