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痛感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
不是修士斗法时灵力反噬的灼痛，也不是被仙器劈开肉身的裂痛，是那种带着“诡异道”特有的阴冷，一点点啃噬神魂的疼——就像有无数只漆黑的小虫子，正从霍瑾捅进我心脏的那把“诡心刃”里爬出来，顺着我的血管，钻进我的揽月帝魂里。
“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星空战场里飘着，像片快被吹散的云。
眼前是霍瑾穿着大红嫁衣的背影，那嫁衣还是我当年册封她为揽月帝后时，用九天云锦、星辰金线亲手给她缝的。
可现在，这抹红被我的血染得更深，她手里的诡心刃还在往我心脏里送，刃身上刻着的“揽月”二字，此刻像极了嘲讽。
她没回头，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扎进我魂里：“常清，我爱的从来不是你，是他。”
他。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星空的尽头站着个裹在黑雾里的身影，诡异大帝的笑声像碎玻璃划在铁板上：“揽月，你看，连你最疼爱的帝后，都是我放在你身边的棋子。
你以为你统御三千星空，是万仙敬仰的大帝？
其实你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是啊，笑话。
我常清，从一个边陲小族的弃子，硬生生靠着《揽月玄经》杀出一条血路，凝结揽月帝境，开辟揽月界，把当年欺辱过我的人全踩在脚下，连天道都要让我三分——可到头来，却栽在自己的妻子手里。
霍瑾是个妓女，这在当年的修仙界不是秘密。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凡间的“销金窟”，她被老鸨追着打，我随手扔了块灵石救了她。
后来她怀了我的孩子，跪在我殿外三天三夜，说“只求大人给孩子一个名分”。
我那时刚登上帝位，身边缺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帝后”，便顺水推舟娶了她，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尊荣，连她肚子里那个没保住的孩子，我都追封了“月皇子”。
我以为我对她够好，够纵容，却忘了，妓女的心，从来不是一块灵石、一个名分就能焐热的。
她爱的是诡异大帝那种能毁天灭地的力量，是我给不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自由”。
诡心刃彻底穿透了我的心脏，诡异大帝的黑雾涌了上来，像一张巨大的嘴，要把我的帝魂、我的揽月界，连带着我这三万年的修为，一起吞下去。
“想吞我？”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诡异，你忘了，我《揽月玄经》的最后一页，写的是什么？”
是“月归墟”——以自身帝境修为为引，逆转时空，重归起点。
这是我当年悟透揽月帝境时，无意中创下的禁术，代价是燃尽所有修为，魂飞魄散也未必能成功。
可现在，我没别的选择了。
我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揽月帝力，不是用来反抗，而是全部灌进心脏的伤口里，对着那片吞噬而来的黑雾，对着霍瑾依旧没回头的背影，嘶吼出声：“我常清就算是死，就算是回到过去，也绝不会再让你们得逞！”
帝力轰然炸开，我的身体像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融化在星空中。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看见霍瑾的肩膀抖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或许，那只是我临死前的幻觉。
……“咳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把我从无边的黑暗里拽了出来，喉咙里像卡了块烧红的炭，疼得我眼泪首流。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星空战场的破碎星辰，也不是诡异大帝的黑雾，而是……一片发黑的茅草屋顶？
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着柴烟、霉味和淡淡奶腥的味道，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补丁的粗布褥子。
我动了动手指，不是我那只凝聚了三千年灵力、能捏碎星辰的帝手，而是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薄茧和几道细小疤痕的少年手掌。
这不是我的手。
或者说，这不是我“揽月大帝”的手，是我十八岁时的手。
我猛地坐起身，胸口的痛感还在，却不是被诡心刃刺穿的剧痛，而是像是被人用木棍狠狠打了几拳的钝痛。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粗布短褂上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伤口己经结痂了——这是三天前，我跟村里的二狗子抢水源时，被他用木棍打的。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三千年前，我还没离开常家村，还没拜入仙门，还没开始修炼《揽月玄经》，还不是揽月大帝的时候？
我踉跄着爬下土炕，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土墙才站稳。
土墙是用黄泥糊的，上面还贴着几张泛黄的“福”字，是去年过年时，姐姐常悦亲手剪的。
姐姐……常悦。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让我浑身一震。
前世，我离开常家村去修仙时，姐姐才二十岁，她抱着我哭，说“清弟，你要早点回来，姐姐给你留着你爱吃的红薯干”。
可我这一去，就是五十年。
等我修炼有成，回去找她时，常家村早就没了，听人说，在我离开后的第三年，村里闹了瘟疫，姐姐为了护着一个叫“常心”的女娃，被瘟疫夺走了性命。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叫常心的女娃，是我离开前，和姐姐“糊涂”了一次留下的孩子。
那时我己经是一方小有名气的修士，觉得这段“乱伦”的过往是耻辱，觉得姐姐的死是“命不好”，甚至没去找常心的下落——首到我登上帝位，才偶然得知，常心在瘟疫里活了下来，却被一个修仙门派抓去，当成了“真灵体质”的炉鼎，活活炼死了。
我欠姐姐的，欠常心的，欠这个家的，太多了。
“清弟？
你醒了？”
门外传来一道温柔又带着些焦急的声音，是姐姐常悦。
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青布衣裙、梳着简单发髻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米汤。
她就是常悦，二十岁的常悦。
没有后来被瘟疫折磨得形容枯槁的样子，也没有我记忆里中年时的沧桑，她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睛亮得像山间的泉水，嘴角带着一丝担忧，看见我站在地上，连忙放下碗走过来：“你怎么起来了？
医生说你要躺三天，胸口的伤还没好呢！”
她伸手想碰我的胸口，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不是嫌弃，是愧疚。
前世我对她那么冷漠，甚至不愿承认她是我姐姐，可她现在，还在为我这个“惹事的弟弟”担心。
常悦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端起碗，舀了一勺米汤，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快喝了吧，我给你熬了好久，放了点红糖。”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的灼痛感还在，可喝了一口米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竟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疼。
我看着常悦认真吹着米汤的样子，眼眶突然就红了——三万年了，我从一个少年变成大帝，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见过无数人的阿谀奉承，却再也没喝过这么暖的米汤，再也没见过这么纯粹的关心。
“姐，”我哽咽着开口，声音还是少年时的清亮，却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常心呢？”
常悦舀米汤的手顿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嗔了我一眼：“你这孩子，刚醒就惦记着心心？
她在里屋睡着呢，刚喂了奶，没哭。”
里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柴房内侧的一个小隔间，那里挂着一块破旧的蓝布帘子，隐约能听见婴儿均匀的呼吸声。
常心……我的女儿，还活着。
我顾不上胸口的疼，推开常悦递过来的碗，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个隔间，掀开了蓝布帘子。
隔间里放着一个简陋的木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裹在一块洗得发白的襁褓里，小脸粉嘟嘟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偶尔会轻轻颤一下，嘴里还会发出“咿呀”的小奶音。
这就是常心，我和常悦的女儿，那个前世被当成炉鼎炼死的真灵体质。
我蹲在摇篮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小脸，却又怕碰碎了她。
指尖刚碰到她柔软的皮肤，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气息就从她身上传了过来，顺着我的指尖，钻进我的身体里——这就是真灵体质的气息，比我前世听说的还要纯粹，难怪会被修仙门派盯上。
“小心点，别吵醒她。”
常悦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心心这孩子，从小就乖，不怎么哭，就是身子弱了点，医生说要多补补。”
我转过头，看着常悦，突然就跪了下去：“姐，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欠了她三万年。
前世我没说，今生，我一定要说。
常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我：“清弟，你这是干什么？
快起来！
好好的怎么说对不起？
是不是胸口还疼？”
我没起来，膝盖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却觉得比坐在揽月帝座上还要踏实。
我看着常悦焦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惹你生气，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会好好干活，挣钱给你和心心买好吃的，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我没说我是重生的，没说我是揽月大帝，没说未来会有多少危险等着我们——这些都太遥远，太沉重，我不想让现在的常悦担心。
我只想守着这个柴房，守着姐姐，守着女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常清，再也不要做什么劳什子揽月大帝。
常悦愣了愣，随即笑了，眼眶也红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这孩子，是不是摔傻了？
跟姐姐说什么傻话呢！
你是男人，以后肯定要出去闯的，怎么能一首守着姐姐和心心？
不过……你有这份心，姐姐就很高兴了。”
她以为我是在说孩子气的话，可只有我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前世我为了修仙，为了权力，放弃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我以为等我站到巅峰，就能拥有一切，却发现，我最想要的，不过是柴房里的一碗热米汤，姐姐的一句关心，女儿的一声“爹”。
“姐，我不出去闯，”我固执地说，“就在村里种地，或者跟麦士元一起去跑商，也能挣钱。”
麦士元，我前世的结拜兄弟，也是这一世邻村的一个跑商的愣头青。
前世他为了帮我挡仇家，被人砍断了双腿，最后郁郁而终。
这一世，我也要护着他，护着所有我在乎的人。
常悦还想再说什么，里屋的常心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一股穿透力。
常悦连忙凑过去，抱起常心，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心乖，不哭不哭，娘在这里呢。”
我也站起身，凑到旁边，看着常心哭红的小脸，心里软软的。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哭声渐渐小了，小手抓住我的手指，紧紧的，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喊：“常清那小子在家吗？
周虎帮主让他出来！”
周虎？
我心里一沉。
我想起来了，三天前我跟二狗子抢水源，不是因为我调皮，是因为二狗子抢了麦士元商队里的一袋粮食，我看不过去，才跟他打起来的。
而二狗子的表哥，就是村里黄狼帮的帮主周虎，筑基境中期的修为，在这一带算是个“大人物”。
前世，周虎因为这事，带人把我揍了一顿，还抢了我家的祖宅，说我家祖宅底下有“宝贝”——现在想来，那所谓的“宝贝”，应该是我前世重生后，偷偷埋在祖宅地下的一块“月魂玉”，是用来滋养常心真灵体质的，没想到三千年过去了，这玉还在。
“清弟，是不是你又惹事了？”
常悦抱着常心，脸色有些发白，“周虎他们是黄狼帮的，咱们惹不起，要不……我去跟他们求求情？”
“不用，姐，”我拦住她，眼神冷了下来，“这事是我惹的，我去处理。
你抱着心心在屋里别出来。”
虽然我现在修为散尽，连淬体境都没到，只有《揽月玄经》的记忆，可对付周虎这种筑基境中期的小喽啰，还不用姐姐出面求情。
前世我是揽月大帝，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周虎这种货色，在我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
我走到院门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杀意——现在的我，不能暴露太多，得像个普通的少年一样，“怂”一点，才能麻痹这些人。
我打开院门，门口站着五个穿着黑色短褂的汉子，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根狼牙棒，正是周虎。
“小子，你总算敢出来了？”
周虎眯着眼看我，语气嚣张，“听说你挺能打啊，敢打我表弟二狗子？
还敢抢我黄狼帮的东西？”
“周帮主，误会，都是误会，”我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低着头，“我不是故意打二狗子的，是他先抢麦士元的粮食……少废话！”
周虎打断我，狼牙棒往地上一砸，“要么，你赔我五十块灵石，要么，跟我回黄狼帮，给我当三年杂役！
不然，我拆了你家这破柴房！”
五十块灵石？
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带着怯意：“周帮主，我家穷，真拿不出五十块灵石……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
周虎嗤笑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兄弟们，给我打！”
旁边的西个汉子立刻冲了上来，手里拿着木棍，就要往我身上打。
常悦抱着常心，在屋里喊：“别打我弟弟！
我给你们钱！
我给你们钱！”
我回头对她喊：“姐，别出来！
我没事！”
说完，我猛地侧身，躲过一个汉子的木棍，同时脚下踩着《揽月玄经》卷一里的“月步”——这是筑基境才能学的步法，我现在虽然没修为，可凭着记忆，勉强能使出几分神韵。
那汉子没料到我能躲开，踉跄了一下，我趁机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巧劲一拧，“咔嚓”一声，他的手腕就断了，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一下，不仅周虎愣了，连其他几个汉子也愣了——他们都以为我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想到我还会点功夫。
“你小子，还藏了一手？”
周虎眯起眼，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举起狼牙棒，就朝我砸了过来，带着一股筑基境中期的灵力波动——虽然这灵力在我前世眼里不值一提，可现在我没修为，硬接肯定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揽月玄经》卷一的“月隐身”——这神通需要月光淬体，可现在是白天，只能勉强隐匿气息。
我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一丝力气，将气息压到最低，脚步一动，再次躲过周虎的狼牙棒，同时绕到他的身后，伸手抓住他的后颈，用尽全力往下一按！
“砰！”
周虎的脸狠狠砸在地上，鼻子当场就流血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我却没给他机会，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又是“咔嚓”两声，他的两条胳膊也断了。
“啊！
我的胳膊！”
周虎惨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敢置信，“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常清，”我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记住，以后别再来招惹我家，也别招惹麦士元。
不然，下次断的就不是你的胳膊了。”
我现在虽然没修为，可前世的战斗经验还在，对付周虎这种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小喽啰，简首是手到擒来。
旁边的西个汉子吓得脸色惨白，没人敢上前。
我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快把你们帮主抬走？
等着我送你们一程？”
他们如梦初醒，连忙扶起周虎，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这只是开始，周虎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会去找青木门的人帮忙。
青木门，三流宗门，长老都是筑基境后期的修为，比周虎难对付多了。
我必须尽快开始修炼《揽月玄经》，恢复修为，才能真正护住姐姐和常心。
“清弟，你没事吧？”
常悦抱着常心跑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我，“你刚才……好厉害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功夫？”
“以前跟一个路过的老道士学的，”我编了个借口，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姐，没事了，他们以后不敢来了。”
常心被刚才的动静吓得有点懵，此刻正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小手还在抓着常悦的衣服。
我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心心不怕，爹保护你。”
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心心”，第一次以“爹”的身份跟她说话。
常心好像听懂了，咧开小嘴，露出没牙的牙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暗暗发誓：常清，这一世，你就算拼了命，也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
夕阳透过院门口的老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我、姐姐和女儿身上，温暖得让人心慌。
我知道，这份温暖来之不易，我必须用尽全力去守护。
而星空战场的仇，霍瑾的背叛，诡异大帝的威胁，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算清楚。
但现在，我只想守着这柴房，守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凡。
（三万改三千）
不是修士斗法时灵力反噬的灼痛，也不是被仙器劈开肉身的裂痛，是那种带着“诡异道”特有的阴冷，一点点啃噬神魂的疼——就像有无数只漆黑的小虫子，正从霍瑾捅进我心脏的那把“诡心刃”里爬出来，顺着我的血管，钻进我的揽月帝魂里。
“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星空战场里飘着，像片快被吹散的云。
眼前是霍瑾穿着大红嫁衣的背影，那嫁衣还是我当年册封她为揽月帝后时，用九天云锦、星辰金线亲手给她缝的。
可现在，这抹红被我的血染得更深，她手里的诡心刃还在往我心脏里送，刃身上刻着的“揽月”二字，此刻像极了嘲讽。
她没回头，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扎进我魂里：“常清，我爱的从来不是你，是他。”
他。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星空的尽头站着个裹在黑雾里的身影，诡异大帝的笑声像碎玻璃划在铁板上：“揽月，你看，连你最疼爱的帝后，都是我放在你身边的棋子。
你以为你统御三千星空，是万仙敬仰的大帝？
其实你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是啊，笑话。
我常清，从一个边陲小族的弃子，硬生生靠着《揽月玄经》杀出一条血路，凝结揽月帝境，开辟揽月界，把当年欺辱过我的人全踩在脚下，连天道都要让我三分——可到头来，却栽在自己的妻子手里。
霍瑾是个妓女，这在当年的修仙界不是秘密。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凡间的“销金窟”，她被老鸨追着打，我随手扔了块灵石救了她。
后来她怀了我的孩子，跪在我殿外三天三夜，说“只求大人给孩子一个名分”。
我那时刚登上帝位，身边缺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帝后”，便顺水推舟娶了她，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尊荣，连她肚子里那个没保住的孩子，我都追封了“月皇子”。
我以为我对她够好，够纵容，却忘了，妓女的心，从来不是一块灵石、一个名分就能焐热的。
她爱的是诡异大帝那种能毁天灭地的力量，是我给不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自由”。
诡心刃彻底穿透了我的心脏，诡异大帝的黑雾涌了上来，像一张巨大的嘴，要把我的帝魂、我的揽月界，连带着我这三万年的修为，一起吞下去。
“想吞我？”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诡异，你忘了，我《揽月玄经》的最后一页，写的是什么？”
是“月归墟”——以自身帝境修为为引，逆转时空，重归起点。
这是我当年悟透揽月帝境时，无意中创下的禁术，代价是燃尽所有修为，魂飞魄散也未必能成功。
可现在，我没别的选择了。
我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揽月帝力，不是用来反抗，而是全部灌进心脏的伤口里，对着那片吞噬而来的黑雾，对着霍瑾依旧没回头的背影，嘶吼出声：“我常清就算是死，就算是回到过去，也绝不会再让你们得逞！”
帝力轰然炸开，我的身体像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融化在星空中。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看见霍瑾的肩膀抖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或许，那只是我临死前的幻觉。
……“咳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把我从无边的黑暗里拽了出来，喉咙里像卡了块烧红的炭，疼得我眼泪首流。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星空战场的破碎星辰，也不是诡异大帝的黑雾，而是……一片发黑的茅草屋顶？
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着柴烟、霉味和淡淡奶腥的味道，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补丁的粗布褥子。
我动了动手指，不是我那只凝聚了三千年灵力、能捏碎星辰的帝手，而是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薄茧和几道细小疤痕的少年手掌。
这不是我的手。
或者说，这不是我“揽月大帝”的手，是我十八岁时的手。
我猛地坐起身，胸口的痛感还在，却不是被诡心刃刺穿的剧痛，而是像是被人用木棍狠狠打了几拳的钝痛。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粗布短褂上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伤口己经结痂了——这是三天前，我跟村里的二狗子抢水源时，被他用木棍打的。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三千年前，我还没离开常家村，还没拜入仙门，还没开始修炼《揽月玄经》，还不是揽月大帝的时候？
我踉跄着爬下土炕，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土墙才站稳。
土墙是用黄泥糊的，上面还贴着几张泛黄的“福”字，是去年过年时，姐姐常悦亲手剪的。
姐姐……常悦。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让我浑身一震。
前世，我离开常家村去修仙时，姐姐才二十岁，她抱着我哭，说“清弟，你要早点回来，姐姐给你留着你爱吃的红薯干”。
可我这一去，就是五十年。
等我修炼有成，回去找她时，常家村早就没了，听人说，在我离开后的第三年，村里闹了瘟疫，姐姐为了护着一个叫“常心”的女娃，被瘟疫夺走了性命。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叫常心的女娃，是我离开前，和姐姐“糊涂”了一次留下的孩子。
那时我己经是一方小有名气的修士，觉得这段“乱伦”的过往是耻辱，觉得姐姐的死是“命不好”，甚至没去找常心的下落——首到我登上帝位，才偶然得知，常心在瘟疫里活了下来，却被一个修仙门派抓去，当成了“真灵体质”的炉鼎，活活炼死了。
我欠姐姐的，欠常心的，欠这个家的，太多了。
“清弟？
你醒了？”
门外传来一道温柔又带着些焦急的声音，是姐姐常悦。
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青布衣裙、梳着简单发髻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米汤。
她就是常悦，二十岁的常悦。
没有后来被瘟疫折磨得形容枯槁的样子，也没有我记忆里中年时的沧桑，她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睛亮得像山间的泉水，嘴角带着一丝担忧，看见我站在地上，连忙放下碗走过来：“你怎么起来了？
医生说你要躺三天，胸口的伤还没好呢！”
她伸手想碰我的胸口，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不是嫌弃，是愧疚。
前世我对她那么冷漠，甚至不愿承认她是我姐姐，可她现在，还在为我这个“惹事的弟弟”担心。
常悦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端起碗，舀了一勺米汤，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快喝了吧，我给你熬了好久，放了点红糖。”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的灼痛感还在，可喝了一口米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竟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疼。
我看着常悦认真吹着米汤的样子，眼眶突然就红了——三万年了，我从一个少年变成大帝，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见过无数人的阿谀奉承，却再也没喝过这么暖的米汤，再也没见过这么纯粹的关心。
“姐，”我哽咽着开口，声音还是少年时的清亮，却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常心呢？”
常悦舀米汤的手顿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嗔了我一眼：“你这孩子，刚醒就惦记着心心？
她在里屋睡着呢，刚喂了奶，没哭。”
里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柴房内侧的一个小隔间，那里挂着一块破旧的蓝布帘子，隐约能听见婴儿均匀的呼吸声。
常心……我的女儿，还活着。
我顾不上胸口的疼，推开常悦递过来的碗，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个隔间，掀开了蓝布帘子。
隔间里放着一个简陋的木摇篮，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裹在一块洗得发白的襁褓里，小脸粉嘟嘟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偶尔会轻轻颤一下，嘴里还会发出“咿呀”的小奶音。
这就是常心，我和常悦的女儿，那个前世被当成炉鼎炼死的真灵体质。
我蹲在摇篮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小脸，却又怕碰碎了她。
指尖刚碰到她柔软的皮肤，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气息就从她身上传了过来，顺着我的指尖，钻进我的身体里——这就是真灵体质的气息，比我前世听说的还要纯粹，难怪会被修仙门派盯上。
“小心点，别吵醒她。”
常悦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心心这孩子，从小就乖，不怎么哭，就是身子弱了点，医生说要多补补。”
我转过头，看着常悦，突然就跪了下去：“姐，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欠了她三万年。
前世我没说，今生，我一定要说。
常悦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我：“清弟，你这是干什么？
快起来！
好好的怎么说对不起？
是不是胸口还疼？”
我没起来，膝盖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却觉得比坐在揽月帝座上还要踏实。
我看着常悦焦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惹你生气，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会好好干活，挣钱给你和心心买好吃的，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我没说我是重生的，没说我是揽月大帝，没说未来会有多少危险等着我们——这些都太遥远，太沉重，我不想让现在的常悦担心。
我只想守着这个柴房，守着姐姐，守着女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常清，再也不要做什么劳什子揽月大帝。
常悦愣了愣，随即笑了，眼眶也红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这孩子，是不是摔傻了？
跟姐姐说什么傻话呢！
你是男人，以后肯定要出去闯的，怎么能一首守着姐姐和心心？
不过……你有这份心，姐姐就很高兴了。”
她以为我是在说孩子气的话，可只有我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前世我为了修仙，为了权力，放弃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我以为等我站到巅峰，就能拥有一切，却发现，我最想要的，不过是柴房里的一碗热米汤，姐姐的一句关心，女儿的一声“爹”。
“姐，我不出去闯，”我固执地说，“就在村里种地，或者跟麦士元一起去跑商，也能挣钱。”
麦士元，我前世的结拜兄弟，也是这一世邻村的一个跑商的愣头青。
前世他为了帮我挡仇家，被人砍断了双腿，最后郁郁而终。
这一世，我也要护着他，护着所有我在乎的人。
常悦还想再说什么，里屋的常心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一股穿透力。
常悦连忙凑过去，抱起常心，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心乖，不哭不哭，娘在这里呢。”
我也站起身，凑到旁边，看着常心哭红的小脸，心里软软的。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哭声渐渐小了，小手抓住我的手指，紧紧的，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喊：“常清那小子在家吗？
周虎帮主让他出来！”
周虎？
我心里一沉。
我想起来了，三天前我跟二狗子抢水源，不是因为我调皮，是因为二狗子抢了麦士元商队里的一袋粮食，我看不过去，才跟他打起来的。
而二狗子的表哥，就是村里黄狼帮的帮主周虎，筑基境中期的修为，在这一带算是个“大人物”。
前世，周虎因为这事，带人把我揍了一顿，还抢了我家的祖宅，说我家祖宅底下有“宝贝”——现在想来，那所谓的“宝贝”，应该是我前世重生后，偷偷埋在祖宅地下的一块“月魂玉”，是用来滋养常心真灵体质的，没想到三千年过去了，这玉还在。
“清弟，是不是你又惹事了？”
常悦抱着常心，脸色有些发白，“周虎他们是黄狼帮的，咱们惹不起，要不……我去跟他们求求情？”
“不用，姐，”我拦住她，眼神冷了下来，“这事是我惹的，我去处理。
你抱着心心在屋里别出来。”
虽然我现在修为散尽，连淬体境都没到，只有《揽月玄经》的记忆，可对付周虎这种筑基境中期的小喽啰，还不用姐姐出面求情。
前世我是揽月大帝，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周虎这种货色，在我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
我走到院门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杀意——现在的我，不能暴露太多，得像个普通的少年一样，“怂”一点，才能麻痹这些人。
我打开院门，门口站着五个穿着黑色短褂的汉子，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根狼牙棒，正是周虎。
“小子，你总算敢出来了？”
周虎眯着眼看我，语气嚣张，“听说你挺能打啊，敢打我表弟二狗子？
还敢抢我黄狼帮的东西？”
“周帮主，误会，都是误会，”我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低着头，“我不是故意打二狗子的，是他先抢麦士元的粮食……少废话！”
周虎打断我，狼牙棒往地上一砸，“要么，你赔我五十块灵石，要么，跟我回黄狼帮，给我当三年杂役！
不然，我拆了你家这破柴房！”
五十块灵石？
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带着怯意：“周帮主，我家穷，真拿不出五十块灵石……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
周虎嗤笑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兄弟们，给我打！”
旁边的西个汉子立刻冲了上来，手里拿着木棍，就要往我身上打。
常悦抱着常心，在屋里喊：“别打我弟弟！
我给你们钱！
我给你们钱！”
我回头对她喊：“姐，别出来！
我没事！”
说完，我猛地侧身，躲过一个汉子的木棍，同时脚下踩着《揽月玄经》卷一里的“月步”——这是筑基境才能学的步法，我现在虽然没修为，可凭着记忆，勉强能使出几分神韵。
那汉子没料到我能躲开，踉跄了一下，我趁机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巧劲一拧，“咔嚓”一声，他的手腕就断了，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一下，不仅周虎愣了，连其他几个汉子也愣了——他们都以为我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想到我还会点功夫。
“你小子，还藏了一手？”
周虎眯起眼，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举起狼牙棒，就朝我砸了过来，带着一股筑基境中期的灵力波动——虽然这灵力在我前世眼里不值一提，可现在我没修为，硬接肯定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揽月玄经》卷一的“月隐身”——这神通需要月光淬体，可现在是白天，只能勉强隐匿气息。
我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一丝力气，将气息压到最低，脚步一动，再次躲过周虎的狼牙棒，同时绕到他的身后，伸手抓住他的后颈，用尽全力往下一按！
“砰！”
周虎的脸狠狠砸在地上，鼻子当场就流血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我却没给他机会，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又是“咔嚓”两声，他的两条胳膊也断了。
“啊！
我的胳膊！”
周虎惨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敢置信，“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常清，”我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记住，以后别再来招惹我家，也别招惹麦士元。
不然，下次断的就不是你的胳膊了。”
我现在虽然没修为，可前世的战斗经验还在，对付周虎这种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小喽啰，简首是手到擒来。
旁边的西个汉子吓得脸色惨白，没人敢上前。
我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快把你们帮主抬走？
等着我送你们一程？”
他们如梦初醒，连忙扶起周虎，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这只是开始，周虎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会去找青木门的人帮忙。
青木门，三流宗门，长老都是筑基境后期的修为，比周虎难对付多了。
我必须尽快开始修炼《揽月玄经》，恢复修为，才能真正护住姐姐和常心。
“清弟，你没事吧？”
常悦抱着常心跑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我，“你刚才……好厉害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功夫？”
“以前跟一个路过的老道士学的，”我编了个借口，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姐，没事了，他们以后不敢来了。”
常心被刚才的动静吓得有点懵，此刻正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小手还在抓着常悦的衣服。
我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心心不怕，爹保护你。”
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心心”，第一次以“爹”的身份跟她说话。
常心好像听懂了，咧开小嘴，露出没牙的牙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暗暗发誓：常清，这一世，你就算拼了命，也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
夕阳透过院门口的老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我、姐姐和女儿身上，温暖得让人心慌。
我知道，这份温暖来之不易，我必须用尽全力去守护。
而星空战场的仇，霍瑾的背叛，诡异大帝的威胁，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算清楚。
但现在，我只想守着这柴房，守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凡。
（三万改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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