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腐与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透口罩，混杂成一种城市痼疾特有的、令人喉咙发紧的气息。
李木青靠在社区医院冰凉的塑料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他眼底一丝难以掩藏的疲惫。
房租、水电、家里的欠债……数字像绞索，一圈圈勒紧脖颈，让人喘不过气。
隔壁座位的老人撕心裂肺地咳着，那声音破风箱般嘶哑，仿佛下一次呼吸就会彻底断裂，回荡在嘈杂却无生气的候诊区里。
就在那一阵阵咳嗽的间隙，一种别的什么声音，锯子一样缓慢地，锲入了他的脑髓深处。
嗡——像是极古老的弦被拨动，余韵带着青铜的锈迹和兽皮的震颤。
他猛地抬头，西周人群依旧麻木，无人察觉。
候诊区的灯光却突兀地闪烁了一下，墙壁上那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塑料牌匾，色泽骤然暗沉、剥落，恍惚间竟变作一块悬吊的、刻满诡异符文的木牌，檐角下似乎还垂着干枯的草药束。
幻象只一瞬。
灯管恢复正常，嗡鸣却骤然尖锐，在他颅腔内炸开成一片混沌的风暴！
无数破碎的画面尖啸着冲撞：赤足踏过燃烧的炭火，狰狞的黄金面具在浓烟中忽隐忽现，扭曲的舞姿投射在悬崖壁上是庞大非人的影，苍凉的吟唱混着鼓点，那不是歌，是命令，是对冥冥之中某种庞大存在的、颤抖的呼唤……剧痛攫住他，眼前发黑。
他死死抠住塑料椅的边缘，指节泛白，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小伙子？
你没事吧？”
旁边一位大妈狐疑地推了他一把。
李木青猛地抽气，幻象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太阳穴突突的钝痛和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心跳。
他勉强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手机屏幕还亮着，一条本地新闻推送突兀地弹出来：“城西废弃民俗文化展览馆发生轻微地震，部分藏品坍塌，无人员伤亡……”他鬼使神差地点开。
一张现场图片跳了出来——杂乱的废墟中，一角褪色碎裂的木雕特写，那雕刻的纹路古拙扭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蛮荒气息。
就在看清那纹路的刹那，脑中的嗡鸣与幻象余痛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丝，仿佛渴极之人舔到一滴微不足道的清水，却由此引发了更汹涌的渴望。
下班铃响，李木青第一个冲出了闷罐般的办公室。
夜风带着凉意，他却觉得浑身滚烫，那个地址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城西，废弃展览馆。
他去了。
翻过生锈的栏杆，踏着碎砖烂瓦，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带着他在迷宫般的废墟里穿梭，最后停在一面整体垮塌的展墙前。
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洞斜射而入，照亮废墟下一抹暗沉的颜色。
他徒手挖开碎石灰尘，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润泽如玉的质地。
那是一面残缺的傩面。
不知何种木质，沉甸甸的，边缘断裂处能看到细密的木质纤维，却奇异地没有半分毛刺。
颜色是深褐近黑，表面光滑，仿佛被无数代人的手温、呼吸和汗水浸润摩挲。
雕刻的线条粗犷而古奥，仅存的下半部分，能看出紧抿的、透出一股决绝威严的唇线，下颌的弧度刚硬如磐石。
这不是舞台上的装饰品，它沉静地躺在那裏，自带一种原始、肃穆、令人心悸的重量。
李木青屏住呼吸，着了魔般，缓缓将它覆在脸上。
冰冷贴紧皮肤。
下一瞬，视野并未被完全遮蔽，反而猛地炸开！
眼前不再是废墟。
滔天的洪水撕裂大地，烈焰从云层坠落，狰狞的巨影在灾厄中咆哮，身披彩帛、戴着各式傩面的舞者在那天倾地覆间踏着诡异的步伐，吟诵声、鼓号声、风雨声震耳欲聋——那不是表演，是厮杀，是抗衡！
以渺小人力，沟通天地，斥退邪祟，硬生生从大恐怖中劈出一条生路！
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画面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剧烈的胀痛让他几乎昏厥。
嗡——最后的声响定格，化作一个古老音节，重重砸在他的灵魂之上：“傩（NUO）——！”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仅有十平米、潮湿得墙皮都在脱落的出租屋的。
额角依旧一抽一抽地痛，脑子里塞满了无数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碎片。
那面残破的傩面静静躺在他的旧书桌上，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流泻着幽古的光泽。
他对着水龙头灌了几口冷水，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和身体里流窜不休的奇异悸动。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喘不上气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房东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压低了声音的急促电话：“……医生说没办法了，是那种不明原因的恶性肺炎，肺都快不行了！
排不到床位，让、让回家自己熬着……这可怎么办啊……”李木青握着水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恶性肺炎。
没办法。
自己熬着。
这几个词像冰锥，刺得他一个激灵。
脑中那些沸腾混乱的碎片里，某个画面突然闪烁了一下——洪水肆虐间，一位舞者戴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手掐古怪指诀，步伐所过之处，混浊的洪水竟畏惧般退避，留下湿润却洁净的土地……同时，一个扭曲、沙哑、非人般的古音，不由自主地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敕……令……殄（tiǎn）……瘟……”声音出口的刹那，他书桌上那半张残损傩面，其上紧抿的唇线似乎极微弱地亮了一瞬。
隔壁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李木青僵在原地，背脊窜上一股惊人的寒意，瞬间汗毛倒竖。
几秒钟后，隔壁传来老太太难以置信的、带着巨大惊喜的颤抖声音：“老头子？
老头子！
你、你感觉怎么样？
喘气顺了？
天呐……这……这怎么回事……”李木青猛地退后一步，撞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又猛地看向桌上那面沉默的傩面。
冰冷的恐惧感攥紧了他的心脏，却在恐惧的最深处，又有一点微弱的、近乎疯狂的火苗被点燃。
他好像……用某种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咚咚咚！”
急促、粗暴、毫不客气的敲门声猛地炸响，打断了他的震骇，狠狠砸在薄薄的木板门上。
门外传来冰冷而程式化的男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开门！
特殊事件管理局！
李木青，立即开门接受调查！”
李木青靠在社区医院冰凉的塑料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他眼底一丝难以掩藏的疲惫。
房租、水电、家里的欠债……数字像绞索，一圈圈勒紧脖颈，让人喘不过气。
隔壁座位的老人撕心裂肺地咳着，那声音破风箱般嘶哑，仿佛下一次呼吸就会彻底断裂，回荡在嘈杂却无生气的候诊区里。
就在那一阵阵咳嗽的间隙，一种别的什么声音，锯子一样缓慢地，锲入了他的脑髓深处。
嗡——像是极古老的弦被拨动，余韵带着青铜的锈迹和兽皮的震颤。
他猛地抬头，西周人群依旧麻木，无人察觉。
候诊区的灯光却突兀地闪烁了一下，墙壁上那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塑料牌匾，色泽骤然暗沉、剥落，恍惚间竟变作一块悬吊的、刻满诡异符文的木牌，檐角下似乎还垂着干枯的草药束。
幻象只一瞬。
灯管恢复正常，嗡鸣却骤然尖锐，在他颅腔内炸开成一片混沌的风暴！
无数破碎的画面尖啸着冲撞：赤足踏过燃烧的炭火，狰狞的黄金面具在浓烟中忽隐忽现，扭曲的舞姿投射在悬崖壁上是庞大非人的影，苍凉的吟唱混着鼓点，那不是歌，是命令，是对冥冥之中某种庞大存在的、颤抖的呼唤……剧痛攫住他，眼前发黑。
他死死抠住塑料椅的边缘，指节泛白，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小伙子？
你没事吧？”
旁边一位大妈狐疑地推了他一把。
李木青猛地抽气，幻象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太阳穴突突的钝痛和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心跳。
他勉强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手机屏幕还亮着，一条本地新闻推送突兀地弹出来：“城西废弃民俗文化展览馆发生轻微地震，部分藏品坍塌，无人员伤亡……”他鬼使神差地点开。
一张现场图片跳了出来——杂乱的废墟中，一角褪色碎裂的木雕特写，那雕刻的纹路古拙扭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蛮荒气息。
就在看清那纹路的刹那，脑中的嗡鸣与幻象余痛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丝，仿佛渴极之人舔到一滴微不足道的清水，却由此引发了更汹涌的渴望。
下班铃响，李木青第一个冲出了闷罐般的办公室。
夜风带着凉意，他却觉得浑身滚烫，那个地址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城西，废弃展览馆。
他去了。
翻过生锈的栏杆，踏着碎砖烂瓦，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带着他在迷宫般的废墟里穿梭，最后停在一面整体垮塌的展墙前。
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洞斜射而入，照亮废墟下一抹暗沉的颜色。
他徒手挖开碎石灰尘，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润泽如玉的质地。
那是一面残缺的傩面。
不知何种木质，沉甸甸的，边缘断裂处能看到细密的木质纤维，却奇异地没有半分毛刺。
颜色是深褐近黑，表面光滑，仿佛被无数代人的手温、呼吸和汗水浸润摩挲。
雕刻的线条粗犷而古奥，仅存的下半部分，能看出紧抿的、透出一股决绝威严的唇线，下颌的弧度刚硬如磐石。
这不是舞台上的装饰品，它沉静地躺在那裏，自带一种原始、肃穆、令人心悸的重量。
李木青屏住呼吸，着了魔般，缓缓将它覆在脸上。
冰冷贴紧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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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天的洪水撕裂大地，烈焰从云层坠落，狰狞的巨影在灾厄中咆哮，身披彩帛、戴着各式傩面的舞者在那天倾地覆间踏着诡异的步伐，吟诵声、鼓号声、风雨声震耳欲聋——那不是表演，是厮杀，是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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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残破的傩面静静躺在他的旧书桌上，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流泻着幽古的光泽。
他对着水龙头灌了几口冷水，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和身体里流窜不休的奇异悸动。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喘不上气的咳嗽声，紧接着是房东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压低了声音的急促电话：“……医生说没办法了，是那种不明原因的恶性肺炎，肺都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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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那些沸腾混乱的碎片里，某个画面突然闪烁了一下——洪水肆虐间，一位舞者戴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手掐古怪指诀，步伐所过之处，混浊的洪水竟畏惧般退避，留下湿润却洁净的土地……同时，一个扭曲、沙哑、非人般的古音，不由自主地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敕……令……殄（tiǎn）……瘟……”声音出口的刹那，他书桌上那半张残损傩面，其上紧抿的唇线似乎极微弱地亮了一瞬。
隔壁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李木青僵在原地，背脊窜上一股惊人的寒意，瞬间汗毛倒竖。
几秒钟后，隔壁传来老太太难以置信的、带着巨大惊喜的颤抖声音：“老头子？
老头子！
你、你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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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这……这怎么回事……”李木青猛地退后一步，撞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又猛地看向桌上那面沉默的傩面。
冰冷的恐惧感攥紧了他的心脏，却在恐惧的最深处，又有一点微弱的、近乎疯狂的火苗被点燃。
他好像……用某种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咚咚咚！”
急促、粗暴、毫不客气的敲门声猛地炸响，打断了他的震骇，狠狠砸在薄薄的木板门上。
门外传来冰冷而程式化的男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开门！
特殊事件管理局！
李木青，立即开门接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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